当面批评乔布斯产品设计丑的人

德国设计师哈特姆特-艾斯林格（Hartmut Esslinger）是在1982年1月遇到苹果联合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的。当乔布斯问他对苹果的产品有何看法时，艾斯林格直言不讳地说它的创意很好，但设计却很糟糕。

“当我说苹果产品很丑陋的时候，他不高兴了。”艾斯林格说，“但是，经过我一番解释之后，他最终明白了过来。”

后来没过不久，艾斯林格就加盟了苹果公司，与乔布斯一道共事了很多年，推出了各种具有突破性的产品设计，包括从未上市的类似于iPhone、iPad和iWatch的概念产品。

最近我们采访了艾斯林格，一起谈到了苹果、智能手表的问题、不面向未来设计的风险以及其他科技公司缺陷。

下面是我们采访艾斯林格的内容，略有改动。

问：你是如何开始为苹果设计的？

艾斯林格：35年前，我已为日本索尼公司工作了八年。在我看到Apple IIe之后，我就试图说服索尼高层开始设计个人电脑，但是他们并不相信这种东西。他们觉得个人电脑市场不足为虑；而在企业市场，IBM或惠普的地位又坚不可摧。因此，我变更了我与索尼签署的排他性合同，以便能同时与某些美国公司在个人电脑方面开展合作。我首先与惠普取得了联系，他们都是一些和蔼可亲的人，但却没有权力决定任何事情。惠普的每个人都认为他们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但是，设计是一个战略性的问题。你必须与CEO交流整个公司需要做什么，并获得他的支持和合作。最终，在1982年1月，我通过一个朋友结识了史蒂夫-乔布斯。

问：你是如何征服乔布斯的？

艾斯林格：他问我觉得苹果的产品怎么样。我说它的创意很酷，但设计很糟糕。乔布斯可能早已看出了他的公司存在一些问题。但是，当我说苹果的产品都很丑陋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高兴。后来经过我的一番解释，他终于明白了过来。他说，苹果将会举办一次设计竞赛，我参加了这次活动，并赢得了比赛。之后，乔布斯认为苹果内部的设计师还不够优秀，因此就让我负责重新调整苹果的整个设计工作，并直接对他负责。

问：与乔布斯共事感觉如何？

艾斯林格：乔布斯才华横溢，但是他有时候也需要一些指导。我也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们是一个非常互补的团队，合作起来很愉快。从一开始，我们就设定了一个简单的规则：当我们不能就某事达成一致意见的时候，我们都不能妥协。我们必须放弃现有的方案，重新提出新的我们俩都认同的方案。因为妥协的结果往往是非常糟糕的。

例如，我提交了一个产品设计方案，如果乔布斯不喜欢，那么这就是说明这个方案还不够完美。如果他提出的方案有抄袭之嫌，那么我就会说不，我们不能抄袭，必须创新。乔布斯有能力做别人所做的事情，而且做得比别人还好，但是我不允许他这样做。我们从未大声争吵过。

问：乔布斯有个名声就是很难相处，对此你怎么看？

艾斯林格：我觉得人们对于乔布斯形成的印象是错误的。它都是由一些轶事组成的。事实上，他是一个很真诚的人，一个富有才华的人，他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还有很大的勇气。他并不善于照顾自己。他认可人们的创新精神，并对之肃然起敬。他还会说，“这是我做不了的事情，你却做到了。”这就是我从乔布斯那里学到的东西：我不是无所不能的，我必须认识到我能做什么，并找到合作伙伴来做我不擅长的东西。

乔布斯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如果他生气，那是因为他无法忍受别人的愚蠢，因为他无法接受别人的虚伪和做作。他锋芒毕露，很多人对此有怨言。但乔布斯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问：你如何比较苹果和其他科技巨头？

艾斯林格：显而易见，很多大型公司的领导者并不知道未来做什么。但是，乔布斯能够预见很遥远的未来——而不仅仅是明天的事情。这一点至关重要。在1982年到1984年，苹果陷入了真正的危机。如果苹果不做出改变，仅凭Mac电脑显然是独力难支的。苹果需要进行变革，而且它也确实通过了考验。

问：你如何看待今日的硅谷？

艾斯林格：硅谷是世界上最具有创造性的科技中心。但是现在，硅谷人暴富的例子数不胜数。有些社交媒体公司开始更深入地侵入人们的隐私，并寄希望于被知名的数据收集公司天价收购。当贪婪与作假和鼓吹结合时，就会出现泡沫：现在已有太多的人希望一夜暴富，而不是想做一些对人类有意义的事情，做一些可以改善人们生活的事情。乔布斯不关心钱的问题，他热爱他的产品。

问：你如何看待即将推出的iWatch？它如何才能成功？

艾斯林格：现在的智能手表陷入了一个误区，在我们手里或口袋里已有智能手机的情况下，我不觉得我们还需要另一款设备。研发可佩戴的科技设备是可以的，但是它必须是一种补充性的产品。此外，我们还需要设计佩戴在我们身体其他部位或服装上的设备，因为我们的手腕往往会被其他更贵重的物品占据，例如价值数万美元的真正的手表。你不会将真正贵重的手表锁进抽屉，而将廉价的智能手表戴着手腕上吧。这就是苹果为何从瑞士豪表制造商那里挖来高级管理人才的原因。当苹果最终推出人们期待已久的iWatch时，它必须在功能、设计和名声上超过iPhone，否则它就没有推出的必要。

问：你认为可佩戴式科技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艾斯林格：作为设计师，你必须预测未来。在高科技行业，我设计的是人们可以佩戴在身体上的东西。数字科技已延伸到了智能感应设备之中，它最终将会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你必须考虑未来，面向未来进行设计。你只要看看科学家在实验室里做的事情，例如用电磁波来改善大脑功能，你就会获得很大的启发。我们将来肯定会发明“一种机械”来帮助提高我们的思考能力。我们这些设计师必须在科学家发明科技怪物出来之前提出充满人文主义关怀的设计概念。

问：你如何看待今天的苹果？

艾斯林格：整体而言，除开人们（包括我）的批评，苹果是一家非常了不起的公司，它拥有最完善的客服体验，从设计和技术到工程、编程、生产、购买、使用和支持，面面俱到。在上海、纽约和米兰，人们会排队购买苹果的产品。这些专门的零售店展示和销售的是高科技产品。乔布斯意识到，如果苹果将产品放在百思买或Dixons销售，那么它的产品价值就会被严重低估，因为这里展示产品的方式很糟糕。从供应链到客服，苹果控制了所有的流程，这一点在目前无人能及。这就是苹果的真正的情感价值，也是乔布斯的最酷的遗产。

苹果的潜在危险可能是他们的成功来得太容易，以至于他们忘了再次充当革新者的角色。如果不创新，没有人能够永远保持领先地位。

问：你最近在做什么？

艾斯林格：我已处于半退休的状态，现在在中国任教。我在中国创办了一所战略设计和创新大学，主要教授工业设计、品牌经营、互动和企业战略。我还给很多公司的CEO提供咨询服务，建议他们如何通过设计来打造全球品牌。此外，我还撰写了几本书来分享了我的个人经验，以便年轻的设计师和企业家能够更快地学习。随着年事渐高，你做的少了，想的多了。这就是我现在做的事情。